在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不變的商業利益。

　　昨晚，顆粒硅巨頭協鑫科技發布自愿性公告，隆基綠能與其簽訂425,000噸顆粒硅采購合同。

　　這一消息對于整個光伏市場來說，不啻于投下一顆重磅炸彈。眾所周知，自2017年以來，隆基綠能就先后通過參股四川永祥和云南通威，與通威股份牢牢綁定，并簽下20萬噸的硅料大單。

　　隆基與協鑫，能否憑借“泰睿”與顆粒硅雙雙崛起，再度封王?另外，隆基此舉，是否意味著其與通威股份長達7年的合作，劃上了一個句號呢?

協鑫科技未來能源館展臺;趕碳號攝

　　01 隆基的沉默

　　近年來一直高舉黑科技大旗的協鑫科技，對于隆基綠能這個天量硅料采購大單，已經保持了足夠的低調，僅以自愿性公告的形式，對這筆生意進行了披露。整個公告的正文還不到600字，正可謂字越少，事越大。公告內容大致如下：

　　協鑫科技全資子公司——江蘇中能近日與隆基綠能訂立一份約42.5萬噸的顆粒硅長期采購合同，2024年為12.5萬噸，2025年和2026年各15萬噸。合同鎖量不鎖價，實際采購量由隆基決定允許有10%的浮動幅度。

　　4月3日深夜，硅業分會公布最新一周的硅料市場價格：N型顆粒硅成交均價為5.5萬元/噸。以此計算，協鑫與隆基這筆訂單，價值高達233.75億元!

　　此前，硅料大單的紀錄由通威股份和晶科能源創造。2022年9月10日，通威股份公告，與晶科能源簽訂38.28 萬噸的硅料采購大單，供貨時間為2022年 9 月至2026年12月。當然，以上只是按成交量來統計。如果以成交額口徑，通威與晶科簽訂大單之時，硅料市場價格高達30萬/噸，當時訂單總金額預估高達千億以上。

　　對于這筆顆粒硅采購合同，多年以來一向高調的隆基綠能，竟然異乎尋常地保持沉默，既沒有發布任何公告，也沒有對外宣傳。有投資者甚至據此推斷，協鑫這則公告沒有和隆基通氣，大哥實在不知情。趕碳號認為，這種概率基本等于零。

　　首先，該筆合約金額沒有達到隆基綠能的披露標準，也不構成法定信息披露義務。隆基綠能是滬市主板上市公司，截至2023年第三季度總資產為1645億。如果與協鑫的這單采購合約，價格預估達到或超過822.5億元，就必須要公告。

　　另外，根據有關規定，上市公司或者交易所認為可能會對上市公司財務狀況、經營成果產生重大影響的其他合同，也需要進行披露。

　　由此趕碳號推斷，隆基綠能至少認為該合同并不會對公司的財務狀況、經營成果產生重大影響。至于隆基綠能有沒有就該筆采購大單，向交易所咨詢或溝通，我們不得而知。

　　不過，隆基綠能也是有過硅料大單公告記錄的。

　　2022年3月22日，隆基綠能與通威股份簽訂20.36萬噸的硅料采購協議，合同總金額為442億。當時，隆基綠能最近一期經審計總資產為1037億(2021年三季報)，而442億的采購總金額，實際上也未達到公司總資產的一半。但是，隆基綠能也發布了一則簽訂重大采購合同的公告，這樣表述：“……預估本合同總金額約442億元人民幣(不含稅)，合同總金額占公司2020年度經審計營業成本的107.42%(本測算不構成價格承諾)。 本合同屬于特別重大合同……”趕碳號相信，以隆基綠能強大的公司治理能力與相當的合規水平，肯定不會在信披上走鋼絲。

　　站在協鑫科技的角度，估計是希望隆基綠能同步對等發布一則公告的，哪怕是自愿性公告。這樣，顆粒硅橫空出世以來的最重要一戰，將更加圓滿。

　　對于隆基綠能來說，也并不是達不到法定信息披露標準，就一定不能公告。實際上，隆基綠能也可以公告。但是，在光伏人普遍認為的這樣一件大事，幾家公司的投資者在社群里已經吵翻了天，隆基則選擇了沉默。協鑫科技在自愿性公告中所表達出來的態度，鮮明而又有些保守：“董事會認為采購合同將有利于促進本公司日常業務多晶硅及顆粒硅產品的穩定銷售，推動產品的廣泛應用及市場率的快速提升，并與本集團的發展戰略吻合，可進一步提升本集團在新能源行業的地位。”

　　02 雙方牽手，早現端倪

　　在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不變的商業利益。光伏亦如此。

　　隆基綠能與協鑫科技，曾經是死對頭。正如當下N型對于P型的淘汰，上一輪的光伏技術路線之爭，正是單晶多晶大戰。2006年到2016年的10年中，多晶一直碾壓單晶。2017年，單晶組件出貨量首次超過多晶，單多晶的路線之爭和市場格局從此逆轉。以單晶硅片切入光伏賽道的隆基綠能從此封王，成為一代光伏茅。在多晶硅片與電站業務雙重拖累之下，協鑫陷入了長達幾年的困境。

　　雙方在公開場合的首度破冰，應該是在2023年4月14日。隆基綠能創始人、總裁李振國一行專程來訪協鑫，與協鑫集團董事長朱共山就光伏行業展望、能源產業技術創新等務實合作進行交流。就像這次硅料大單的公告一樣，協鑫科技官微對于李振國的協鑫行重點報道，而隆基綠能對此只字未提。

　　事實上，雙方的“暗通款曲”，比李振國的協鑫之行還要早3個月。2023年3月9日，趕碳號曾經報道，當時一位接近協鑫的市場人士透露，2023年1月，隆基綠能就一次性采購了6000噸顆粒硅，其中向協鑫采購5000噸，向天瑞硅材料采購1000噸。由此，隆基綠能成為目前顆粒硅使用量最大的企業。

　　雙方此次合作，既體現了朱共山作為一代企業家的遠見與格局，也體現了隆基綠能強敵環伺之下的不安與焦慮。

　　即使有這樣的潛在的重大交易，隆基綠能在一周之前、3月28日舉辦的硅片新品發布會上公開宣布：N型CCz之路不可能走得通!隆基綠能“泰睿”硅片的新工藝，突破了CCz、RCz等難題，并且在投料上，無論是顆粒硅還是棒狀硅，均無明顯差異。

　　這一表態令人有些錯愕。因為在前不久的業績發布會上，協鑫科技聯席首席執行官蘭天石介紹，“目前CCz技術的主要問題已經解決，現在受制于坩堝及坩堝涂層，沒有實現量產。這個問題將很快得到解決。”

　　現在回頭看隆基綠能對于CCz的表態，與其說是對于協鑫科技N型CCz的“背刺”，不如說是為今天雙方的合作大招，埋下了一伏筆：無論是顆粒硅還是棒狀硅，“泰睿”硅片都可以，誰性價比高，當然就用誰家的。

　　去年，HJT龍頭、華晟能源徐曉表示，華晟已率先應用顆粒硅及CCz技術拉棒，取得了很好的經濟效益。

　　現在看來，CCz似乎已經不重要了，當然前提是要用在隆基綠能的泰睿硅片上。泰睿硅片，究竟有沒有隆基綠能說得那么神乎其神?這場發布會公布的技術參數和觀點跨度都很大，而且隆基綠能也沒來得及同步推出應用了“泰睿”的電池片和光伏組件，對“泰睿”進行實證。

　　現在，隆基這筆顆粒硅大單，相當于是用真金白銀證實了”泰睿“。當然，隆基綠能現在也在用真金白銀證明著HPBC。

　　不管怎樣，我們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懷疑任何一家頭部企業以及一個行業的組織智商，無論是棒狀硅還是顆粒硅，無論是TOPCon，還是HPBC，現在仍非終局，但真相與結局，最終只有一個。

　　03 分家在四月?

通威股份硅料產能合作情況;來源：公司公告

　　讓我們把時光回溯到整整七年前。

　　正是在單多晶大戰的2017年3月，通威股份與隆基綠能正式合作，成立四川永祥新能源有限公司，共同投資建設樂山一期、樂山二期合計8.5萬噸的多晶硅產能，隆基綠能目前持股15%。2020年12月，隆基綠能投資云南通威高純晶硅有限公司，目前持股49%。

　　后來七年中的故事則廣為人知：通威股份取代保利協鑫，成為新一代硅王以及全球電池片之王，而隆基綠能則成為全球硅片與組件雙龍頭。

　　在上一輪周期中的他們的兩個競爭對手，后來也走到了一起。協鑫苦心孤詣，投入巨額資金研發顆粒硅，并與另一家硅片龍頭——TCL中環高度錨定，誓要在顆粒硅上翻盤。

　　通威與隆基的捆綁讓雙方受益，擁硅為王時代，隆基確保了供應鏈安全，又能享受到硅料的超額投資收益。硅料下行周期中，通威則確保了硅料訂單。

　　根據雙方協議，隆基綠能包銷參股硅料企業所對應股權一倍的硅料。比如，隆基綠能在四川永祥新能源擁有15%股權，后者年產能為8.5萬噸，則隆基綠能需要包銷其30%的硅料，也就是2.55萬噸/年。再比如，隆基在云南通威擁有49%的股權，則云南通威在產的5萬噸和在建的20萬噸產能，隆基將包銷98%。也就是說，在云南通威達產后，隆基要向上述兩個股權投資的硅料項目每年采購27萬噸。

　　如果隆基綠能違約不采購合資公司的硅料怎么辦，相信雙方都有約定，按照公司章程辦理即可。

硅片雙龍頭擴產情況;來源：公司公告

　　隆基綠能2023年底擁有190GW硅片產能，如果滿產，則對應約38萬噸硅料需求。其與通威的股權合作對應硅料權益為27萬噸，至少還有11萬噸的缺口。當然，這是按照隆基綠能硅片產能滿產的情況下統計。當下甚至未來一段時間，硅片環節是光伏產業鏈虧損相對嚴重的一環，能否實現滿產仍有待觀察。開工不足，用誰家的呢?

　　隆基綠能與通威股份，雖然還沒有公開分手的信息，但已經出現一些跡象。光伏產業鏈，這兩家龍頭企業本來合作密切：通威干硅料，隆基買來干硅片并享受硅料投資收益，通威再買隆基的硅片干電池，隆基再買通威的電池干組件。

　　雙方后來如果在業務上發生沖突，趕碳號個人判斷，可能主要源于隆基綠能在行業內率先發力的一體化：隆基也要干電池，建立起硅片、電池、組件的垂直一體化內循環。光伏行業，垂直一體化蔚然成風。通威，也下場干組件，后來又與天合合作，一起干硅料，干硅片。

　　幾年下來，通威的硅料不斷擴產，錨定的下游硅片客戶也不再是隆基一家，出現了晶科、天合、京運通等一大批企業。

通威股份部分長單;來源：公司公告

　　隆基與通威20.36萬噸的大單在執行完畢后，還會續約嗎?

　　雙方在2023年，其實可能還發生過一段不愉快的插曲。2023年7月，據美國光伏雜志報道，一批使用了通威硅料生產的隆基綠能組件被暫扣在美國海關。李振國在隆基綠能2023年三季度業績溝通會上表示，20203年上半年，公司產品跌價損失超過20億元，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貨物被美國海關暫扣造成的。眾所周知，通威股份在新疆并沒有硅料產能。那么，隆基這批貨，為什么就出了問題呢?當然，同期被放行的晶科能源，其使用的硅料為德國的瓦克料。

　　隆基不干硅料，但并不是不懂。有人常說，硅料這一行有多難?隆基可能最清楚，因為隆基從來不會自己下場做硅料。不過，這話其實說對了一半，隆基不但投資硅料企業，而且在硅料牛市時還經常囤硅料，賺差價，是個高手。過去，隆基與通威相互成就，未來，能否兩頭下注，并借助顆粒硅起勢，在硅片業務上實現翻盤呢?

　　04 光伏洗牌，決戰于硅料

　　光伏始終不缺兩軍對壘的故事，一輪輪的技術迭代，在這個行業表現得淋漓盡致。

　　回顧我國光伏發展歷程，先行者唯一能確定的是“降本、增效”，無法想象的是“慘烈、內卷”，期間共有三次技術革命，造就了三個光伏之王。

　　第一次技術革命是2011年前后，晶硅電池徹底淘汰薄膜電池。自2004年起，薄膜電池依靠性價比優勢，市場一度達到20%。然而，2008年-2009年期間，金融危機爆發，全球太陽能行業補貼收緊，多晶硅料價格暴跌70%，薄膜電池再無成本優勢，現在只剩下第一太陽能，其余企業均已被淘汰出局。

　　第二次技術革命是2015年-2020年，單晶淘汰多晶。在2006年多晶硅片大行其道之時，隆基勇闖“無人區”，到2013年終成全球最大單晶硅片生產商。

　　第三次技術革命則是發生在2023年，N型迅速崛起，并將在今年全面淘汰掉P型。晶科能源作為N型TOPCon龍頭，重新拿回光伏冠軍，而隆基綠能的出貨量則跌至行業第三。這一輪較量，恰逢光伏產業史無前例的全產業鏈過剩。

　　在這一輪競爭中，隆基綠能除了在技術儲備上不輸任何一家頭部企業外，最大的優勢恐怕就是有錢，在手現金500多億。在趕碳號看來，隆基的短板也非常明顯，其硅棒硅片產能老舊，在尺寸上可能難與210R主流相抗衡，其PERC電池產能也需要計提或者改造，在新一代電池技術路線上，隆基又堅持走HPBC這樣一條差異化的小眾路線。

　　站在隆基對面的，是整個N型TOPCon軍團。除晶科能源以外，天合光能、晶澳科技、阿特斯等企業的TOPCon起來得都非常快。各家企業發布2024年一季報時，組件企業出貨量排名，可能會出現新的變化。

　　進入2024年，硅料端顆粒硅迅猛的發展勢頭，也不得不令棒狀硅企業們開始緊張。除協鑫科技以外，興洋科技等企業也在大舉擴產顆粒硅。

　　這一輪光伏洗牌，剛剛從組件、電池、硅片洗到硅料。就在4月3日，硅料價格迎來新一輪暴跌：n型棒狀硅價格出現劇烈下滑，成交均價為6.06萬元/噸，環比下跌15.95%，n型顆粒硅價格持續下滑，成交均價為5.50萬元/噸，環比下降8.49%。

　　趕碳號判斷，硅料的戰爭，可能會比下游三個環節還要慘烈和兇險。2024年的330多萬噸產能，對應的是1000GW的組件。僅是硅料TOP4，產能就達到158萬噸。如果硅料價格殺到5萬，誰還能活下來?

　　附：2023-2025 年全球多晶硅新增產能情況丨單位：萬噸

???????